《劝忍百箴》(四) 作者:刘成荣副教授

发布者:文学院发布时间:2015-04-02浏览次数:1662

富之忍第十一

富而好礼,孔子所诲1;为富不仁,孟子所戒2。盖仁足以长福而消祸,礼足以守成而防败3。怙富而好凌人,子羽已窥于子皙4;富而不骄者鲜,史鱼深警于公叔5。庆封之富非赏实殃6,晏子之富如帛有幅7。去其骄,绝其吝,惩其忿,窒其欲,庶几保九畴之福8。噫,可不忍欤!

【注释】

1.诲:教导。《论语·学而》: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2.为富不仁:为了发财致富,不择手段,毫无仁慈之心。《孟子·滕文公上》:“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3.长福:增长福报。守成:保持前人创下的成就和业绩。

4.子羽:名公孙挥,郑国行人(官名),曾助公孙侨(子产)相郑,是郑国著名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子皙:公孙黑,字子皙,郑国大夫。《左传》昭公元年:“叔向(晋大夫)出,行人挥(子羽)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此指公孙黑仗着富贵欺凌他人,公孙挥断言他不得长久。

5.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也称史,字子鱼,名佗,卫灵公时任祝史,故称祝佗,负责卫国对社稷神的祭祀。公叔文子:春秋时卫大夫,即公叔发,卫献公之孙,名拔,谥号文,故称公叔文子。《左传·定公十三年》:初,卫公叔文子朝,而请享灵公。退,见史而告之。史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曰:“无害。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同之。戌也骄,其亡乎!富而不骄者鲜,吾唯子之见。骄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戌必与焉。”史告诫公叔文子富贵之后,千万不能骄傲,否则必定罹难覆灭。

6.庆封(?—前538):春秋时齐国大夫。前548年,崔杼杀齐后庄公,拥立景公,崔杼和他分任右相、左相。齐景公二年(公元前546年)乘崔氏内乱,灭崔氏而当国。庆封耽于酒色.将国政交与其子庆舍.并移居大夫卢蒲嫳家。次年,遭陈氏、鲍氏、栾氏、高氏联合反对,庆舍被杀,他逃亡鲁国。鲁受齐责难,又奔吴,聚族居于朱方(今江苏镇江),前538年,楚灵王伐吴,楚令屈申破朱方,杀庆封,灭其族。《左传·襄公二十八年》: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馀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庆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

7.晏子:晏婴(前578-前500),字平仲,又称晏子,夷维(今山东高密)人。春秋后期齐国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以生活节俭,谦恭下士著称。《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鉏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此处晏子认为富贵要有节制方可久长。

8.骄:矜夸。吝:鄙吝。忿:怒。欲:情爱。庶几:或许可能。九畴之福:传说天帝赐给禹治理天下的九类大法,其中第九法为五福。《尚书·洪范》:“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徵,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译文】

孔子教诲子贡,富贵之后还应守礼;孟子告诫学生,不要一富贵就丧失了仁德。仁德可以增长福报而消减灾祸,礼义可以保持成果而避免破败。郑国的公孙黑仰仗着自己的富贵而喜欢欺凌他人,行人子羽预言他为时不久;卫国的史鱼告诫公叔文子,人富贵之后往往会骄奢无度。叔孙穆子说齐人庆封的富贵不是上天的奖赏而是责罚,齐国晏子说富就像幅只有节制才能持续。如果能够做到戒除骄傲、断绝吝啬、警戒忿怒、减少欲望的话,或许可以拥有《尚书·洪范》中所说的五福,即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唉,难道不应该隐忍吗!

【评析】

富贵有很多的好处,“财大气粗”、“有钱能使鬼推磨”等等都是对富贵的赞辞,所以坊间人们彼此间祝福都好用“恭喜发财”。不过富贵也有很多的弊端,骄、奢、傲、慢即是其例。古人云:“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后汉书·崔骃传》)所以我们看到古今中外,为富不仁、因富而致祸的例子比比皆是。喜剧何以转成了悲剧?关键处正在于不知节制,很多人在富贵来袭的时候,往往不知如何处置,意乱神迷之际,通常会放大富贵的能量,以至于想象着富贵可以万能,于是便毫无约束,无所顾忌。然而富贵毕竟不能通天,最后的落败也是必然的结果。

春秋时期齐国在平定庆封之乱后,大肆封赏臣僚,晏子获赐很多,但他却拒绝了。子尾问他:“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晏子回答说:“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无黜嫚,谓之幅利。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左传》襄公二十八年)在晏子看来,“富”不必然指向“福”,只有有节制的“富”,也就是“幅”的限制,才能获得最后的“福”。如果追求富贵,却不知节制,最后往往导致悲剧的发生。孔子很重视富贵的来历,他不取不义之财;他更看重富贵之后的修养,主张约束。子贡问老师:“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回答说:“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论语·学而》)礼的作用就是规范,让财富不至于泛滥而伤人害己。然而遗憾的是,很多人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仍在不断地重蹈前人失败的覆辙。


贱之忍第十二

人生贵贱,各有赋分;君子处之,遁世无闷1。龙陷泥沙,花落粪溷;得时则达,失时则困2。步骘甘受征羌席地之遇3,宗悫岂较乡豪粗食之羞4。买臣负薪而不耻5,王猛鬻畚而无求6。苟充诎而陨获,数子奚望于公侯7?噫,可不忍欤!

【注释】

1.赋分:资质,天资。遁世无闷:隐遁于世而无忧闷。《易·大过》之象辞:“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

2.龙陷泥沙:龙陷落在泥沙之中。扬雄《法言·问神》:“龙蟠于泥,蚖其肆矣。”花落粪溷:树上的鲜花有的飘落厕所。《南史·范缜传》: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

3.骘(zhì)(?—247):字子山,临淮淮阴(今江苏淮安)人。三国时期孙吴重臣及将领,官至吴国丞相,赤乌十年逝世。步骘性情宽弘,很得人心,喜怒不形与声色,对内对外均十分恭敬。《三国·志吴志·步骘传》:“世乱,避难江东,单身穷困,与广陵卫旌同年相善,俱以种瓜自给,昼勤四体,夜诵经传。会稽焦征羌,郡之豪族,人客放纵。骘与旌求食其地,惧为所侵,乃共修刺奉瓜,以献征羌。征羌方在内卧,驻之移时,旌欲委去,骘止之曰:‘本所以来,畏其强也;而今舍去,欲以为高,祗结怨耳。’良久,征羌开牖见之,身隐几坐帐中,设席致地,坐骘、旌于牖外,旌愈耻之,骘辞色自若。征羌作食,身享大案,殽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旌,惟菜茹而已。旌不能食,骘极饭致饱乃辞出。旌怒骘曰:‘何能忍此?’骘曰:‘吾等贫贱,是以主人以贫贱遇之,固其宜也,当何所耻?’”此谓步骘早年贫贱,靠种瓜度日,因为担心瓜地被豪族侵占,就拜见焦征羌,但没有受到礼遇。若干年后,步骘发迹,却没有挟私报复。征羌:焦征羌,会稽郡的豪族。

4.宗悫(què):字元干,南阳(今河南南阳)人。历任左卫将军、光禄大夫、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谥曰肃侯。《宋书·宗悫传》:“先是,乡人庾业,家甚富豪,方丈之膳,以待宾客;而悫至,设以菜菹粟饭,谓客曰:‘宗军人,惯啖粗食。’悫致饱而去。至是业为悫长史,带梁郡,悫待之甚厚,不以前事为嫌。”此谓宗悫早年受辱于乡人庾业,后居上位,不计前嫌,厚待庾业。

5.买臣:朱买臣(约公元前174年—前115),字翁子,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汉武帝时得庄助之荐,拜中大夫,复拜会稽太守。后为丞相长史,时张汤行丞相事,屡加陵折,又因庄助之死为汤所陷,颇以为怨,乃告发张汤,致其自杀,朱买臣亦遭诛。《汉书·朱买臣传》:“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此谓朱买臣早年贫贱,妻子不堪忍受,弃他而去。

6.王猛(325—375):字景略,东晋北海郡剧县(今山东潍坊寿光)人,后移家魏郡。前秦丞相、大将军,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辅佐苻坚扫平群雄,统一北方。《晋书·王猛传》:“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货畚于洛阳,乃有一人贵买其畚,而云无直,自言:‘家去此无远,可随我取直。’猛利其贵而从之,行不觉远,忽至深山,见一父老,须发皓然,踞胡床而坐,左右十许人,有一人引猛进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缘拜也!’乃十倍偿畚直,遣人送之。猛既出,顾视,乃嵩高山也。”鬻(yù):卖,出售。畚(běn):古代用草绳编成的盛器。

7.充诎:得意忘形。陨获:丧失志气。

【译文】

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生来低贱,这都是各自的天资所决定了的。君子们对于贵贱看得很淡,即便一辈子穷困潦倒也不忧闷。飞龙偶尔会陷落在泥沙里面,鲜花有时也会飘落到粪坑之中。时机到来了就会发达,时机错过了难免受困。步骘忍受了豪族焦征羌让自己在屋外的席子上吃些小盘的菜蔬的待遇,宗悫也没有计较贫穷时受到乡中富家庾业的粗食相待的羞辱。朱买臣砍柴谋生不以为耻,王猛卖畚为业无欲无求。假如这些人富贵了就得意忘形,贫穷了就丧失志气,怎么可能最后会封公封侯呢?唉,难道不应该隐忍吗!

【评析】

有的人生在农村边远之地,从未感受过现代文明;有的人则生在城市繁华之都,看厌了高楼大厦;有的人生来就背负穷债,衣食成忧;有的人则衔着金汤匙出生,玉食难咽。人生的不平等,从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开始了。虽然我们常说人生来是平等的,但这个平等是指生而为人之后的状态,而此前的不平等却是真实而醒目的存在。不过这种生之前的个体差异,却是无法选择的,也无法改变的。正如运动场上的跑步,一场公平的比赛是同起点的,而人生的跑步却是非起点:有的人起点高,有的人起点低。这是生活的真相,无论你承不承认。

生在富贵家,甚至于帝王家,固然是人生的幸事,但若不幸生在穷苦的家庭,又该如何呢?面对这样的现实,人们做出了多样的反映:有的顺从,有的认命、有的抗拒,有的抱怨。不同的人生态度,最终会带来不同的结果:顺从、认命的人,最后仍旧会是贫穷潦倒;抗拒、抱怨的人,最后多半会富贵发迹。正如龟兔跑步,一场极不公平的比赛,乌龟之所以最后获胜,一在于自己的锲而不舍,二在于兔子的麻痹大意。所以文中上述诸人,最终能够出将入相,正在于他们的勤勉努力,始终没有放弃。

审时度势固然重要,安贫乐道也必不可少,但这些都是成功的外因,关键还在于个体的本身之上。只有积极上进的人,才有可能获得更多脱颖而出的机会。瞎猫偶尔也会碰到死耗子,但这种概率毕竟太低;兔子撞上树桩,纯属是千载难逢的奇迹,若守株待兔难免成为后人的笑谈。所以从普通的现实角度来看,要脱贫致富,怨天尤人不管用,安贫乐道也不管用,管用的就是努力,因为命运最终还是在自己手中。


贵之忍第十三

贵为王爵,权出于天1;洪范五福,贵独不言2。朝为公卿,暮为匹夫。横金曳紫,志满气粗;下狱投荒,布褐不如3。盖贵贱常相对待,祸福视谦与盈4。鼎之覆餗,以德薄而任重5;解之致寇,实自招于负乘6。讼之鞶带,不终朝而三褫7;孚之翰音,凶于天之躐登8。静言思之,如履薄冰9。噫,可不忍欤!

【注释】

1王爵:指天子,君王。孟子将爵位分为五等,以天子最贵。古人认为君权神授,天子代天理物,故云权出于天。《孟子·万章下》:“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

2.洪范:《尚书·周书·洪范》。洪范九畴: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3.公:三公。卿:九卿。匹夫:平民百姓。金:金带,或指金印。紫:紫绶,紫色丝带。古代高级官员用作印组,或作服饰。《汉书·百官公卿表上》:“相国、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绶。”投荒:指流放偏远之地。布褐(hè):粗布褐衣。

4.对待:指同时存在。谦:指《谦》卦。其《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5.鼎:指《鼎》卦。覆餗(sù):指鼎中的美食因鼎足折断而倒出。《鼎》卦之九四爻:“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系辞》中孔子解释为:“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任重,鲜不及矣。”

6.解:指《解》卦。致寇:招惹他人抢劫。六三爻:“负且乘,致寇至,贞吝。”《正义》:“乘者,君子之器也。负者,小人之事也。施之于人,即在车骑之上,而负于物也。故寇盗知其非巳所有,于是竞欲夺之,故曰‘负且乘致寇至’也。”

7.讼:指《讼》卦。鞶(pán)带:皮制的大带,为古代官员的服饰。褫(chǐ):剥夺。上九爻:“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

8.孚:指《中孚》卦。上九爻:“翰音登于天,贞凶。”翰:高飞。指声音虽达于天,但是人却远不及天,名实不符故主凶。

9.如履薄冰:如同行走在薄薄的冰面上。《诗经·小雅·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译文】

虽然天子为人间最贵,而且君权神授,但是在洪范五福之中,却唯独没有贵这一项。早上还是贵为公卿,到了晚上就成了平头百姓。系着金带,拖着紫绶,志得意满,气焰嚣张,但是一旦获罪下狱,发配蛮荒,那时候就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如了。大抵贵贱通常是同时存在的,谦虚可以致富,而盈满往往落祸。鼎中的美食之所以会倾覆,是因为根基不稳而负担过重。《解》卦中所说的那个被抢劫的人,实在是自作自受。身份低微却坐着贵人的车子,当然会引起他人的坏心。《讼》卦中说一个人的官职在一天之内三次被罢免,可见富贵无常。《中孚》卦中说,声音虽然上达于天,但因为名实不符而被断为凶。静下心来想想,就会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唉,难道不应该隐忍吗!

【评析】

有一个故事说,某国王在外打猎,半路遇到了雨,于是就到附近的农家避雨。正巧农家刚生了个小孩,算命的先生说,这个小孩将来会穷苦潦倒,国王听了很生气,就将小孩认作干儿子带入宫中。国王说,国君的儿子还会贫贱吗?但是故事的结局,想必大家也能猜到,小孩果真难逃命运的安排,穷苦终老。这个故事旨在告诉人们,贵贱是上天安排好的,贵的贱不了,贱的贵不了,也就是孔子所说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中外类似的故事很多,大体一般的人们都相信,富贵都是天定的,人力无如之何。

然而很多的历史故事,却又一再讲述着,富贵无常的道理。《红楼梦》中这样唱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聪明累》)然而让人不解的是:如果富贵是天定的话,它如何又是无常的呢?因为天定就是命中注定,既是命中注定,按很一般人的理解,那便应该任凭个体如何折腾都不会离弃的。

其实这种矛盾的存在,全在于两个不相干的问题的混淆纠缠。富贵在天,是指向个体对命运的无条件信服;富贵无常,则是描述富贵的流转变化。前者似于消极的宿命论,后者近乎唯物的现实谈。富贵在天固然不足信,富贵无常也并非正解。富贵的得来有道,富贵的失去也同样有道,而其中的“道”大体都不外乎人为。能够富贵持久的人,是因为对此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那些财富得而复失的人,是因为观念出现了混乱,当他们相信“富贵在天”的时候,那他最后难免要品尝“富贵无常”的苦果。人的失败,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太过相信天命的能量。如果只将天命作为未雨绸缪的警示的话,结果往往会如孟子所说的“生于危难,而死于安乐”,富贵反倒会终始相随。